那些悄然蔓延的颓势,从来不是一夕之间骤然降临的灾祸。它们总是从最不起眼的角落开始渗透,如同白蚁啃噬木柱,起初无声无息,待到发现时,整个结构已经摇摇欲坠。
最初,它们也许只是执行细节中被忽视的微小偏差。一份报告上的数字被轻微修饰,为了让数据看起来更“漂亮”;某位同志被默许享有超越规定的些许特权,理由是“工作需要”;一次会议的决定在执行中被悄悄调整,因为“实际情况有些特殊”。这些不足挂齿、无人过问的“小事”,在日复一日的凑合与无视中,逐渐被内化为某种新的常态。
于是,偶尔的错误,在没有任何纠正的情况下,悄然披上了“可以如此行事”的外衣。昨天还是违规的操作,今天就成了默认的流程;上周还是需要特别审批的例外,这周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惯例。制度条文依然挂在墙上,但其精神内核已被掏空,那些本应承担的结构性责任,在一次次“灵活变通”中变得形同虚设。
更可悲的是那些最初只需要片刻冷静对话便能弥合的分歧。意识形态的细微差异,政策路线上的些许偏离,本可以在坦诚的讨论中找到共识。然而,在放任的土壤里,迟疑与拖延如毒藤般蔓延。今天推明天,本周推下周,小问题被搁置,小分歧被回避。猜忌之念就在这拖延的间隙里像野草般疯长——他为什么坚持那个观点?是不是背后有什么打算?他们那些人总是一起行动,是不是形成了小团体?
最初的观点分歧,就这样被扭曲为难以逾越的立场对立。“想法不一样”演变成了“你我并非同路人”的敌对断言,甚至发展到将异见者视为需要警惕的“潜在敌人”。待到彼时,再想采取“和稀泥”式的温和调解,已是为时已晚。那份根深蒂固的怀疑,早已将所有回旋的余地消磨殆尽。对话的窗口已经关闭,剩下的只有对立与防备。
最令人痛心的是那些通过修补制度、耐心调整尚能挽救的局面。当体制内部的肌体初现病灶——也许是某个部门的效率开始下降,也许是某项政策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也许是干群关系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此时若及时干预,尚有痊愈的可能。然而,执掌者却总是以“以后再说”、“当下并无大碍”、“不要小题大做”为托词,将问题一拖再拖。
这种刻意的敷衍与拖延,最终将所有可能的回头路悉数堵死。小洞不补,大洞吃苦。等到问题积累到无法忽视的程度,往往已经病入膏肓。整个庞大的社会机器,就这样在无尽的惯性中,眼睁睁地滑向无法逆转的悲剧深渊。那些曾经有机会被纠正的偏差,那些曾经可以被弥合的裂痕,那些曾经能够被修复的机制,都在拖延中固化成了顽疾。
历史的喧嚣终究会慢慢沉寂,但代价已经付出。后世之人站在时光的深处回望,试图拨开那些充斥着鼓噪与谎言的争论,拂去岁月堆积的尘埃,方才能够看清那最令人战栗的真相。
那些用作清剿内部“毒瘤”的巨大投入——无数人被审讯的日日夜夜,那声决定生死的扣扳机瞬间,以及将被判者送往荒山野岭、遥远劳改营的漫长而绝望的旅途——这所有的一切,耗费的不仅仅是国家的资源,更是无数个鲜活的生命。然而,这份巨大的代价,其实早在数年前,就已经由那些手握权柄者,亲手,甚至可以说是慷慨地,“塞”给了那些最终需要被清除的对象。
或许,是在某个普普通通的清晨,某位负责人对着那承载着部门命运的工作计划,悄然改写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监督程序。原本应该每季度一次的全面检查,被“优化”为每年一次;原本需要多人交叉审核的环节,被“简化”为单人签字即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提高效率的调整,让第一点萌芽的隐患,得以在体制的死角里扎根,避开了本应到来的清除。
也或许,是在某个阳光依旧惨白的午后,某位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