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能成为挚友的人啊。
那个眼神,毫无情绪,冰凉地直入骨髓,就算是当初他们相见之时,从未相识,那时楚冉蘅的眼神都不至于冰冷无情至斯。
那夜的白衣剑客起码还会对他说一句,西青兵力围防四周,若是要逃,从水路走安稳一些。
余宸的眸子凝在楚冉蘅身上,而宫长诀向着楚冉蘅的方向看过来。
恍惚间,似乎在看楚冉蘅背后的余宸,而余宸定睛去看宫长诀,宫长诀却是定定地看着楚冉蘅。
余宸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何处不舒坦,如鲠在喉,酒水入喉方能化解一二。
余宸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西青的使臣忙扶住余宸,
“殿下,不宜再喝多了。”
“殿下…”
余宸听不清耳畔的急求,脑海里回荡着当初见楚冉蘅的那一夜,那是那个飘零孤苦无依的余宸,遇见的第一个这样强势地保护住了他的人。在南岳,他被那些王公贵族喂丹药,全身散发青楼楚馆里那些小倌儿的异香,被南岳京城的人耻笑数度,而丹药却在他的饭食中无处不是。他被人谩骂,被人踩住了脊背大笑,那些日子暗无天日,他几乎熬不下来。
母国似乎已经忘记有他这么一个皇子了,纵使是西青已然强盛,都没有一丝一毫想把他接回去的想法。依旧任由他在别国受尽欺凌。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永远躲在最边角的地方。不见天日。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孤独无比,又凄惨无比地活着,更遑论尊严。
而那一夜,偶然遇见的那个白衣剑客,却在他孤苦无依的人生中落下烙印。
没有人知道余宸多么希望有一个人来懂自己,来保护自己。他有多希望有一个朋友,一个能交心的朋友。那一夜他似乎看见了些曙光。
那份突然在迷蒙大雾里找到光亮的感觉,在他从跳河醒来之后,再度出现。
当宫长诀带着和煦的笑,轻声告诉他不要怕的时候,余宸破碎的心脏已经被粘连起来。有了重新坚毅的资格。
有多久没有受到过旁人这般平等与亲切的照顾和相处?
余宸记不清了,只知道,这长长的质子生涯之中,只有两个人在他记忆中荧荧发着光芒。
可是今日,这两个人中,一个是他亲自下令纵火要烧死的,另外一个,是心并不属于他,宁愿锒铛入狱也绝对不愿意嫁给他的。
而这两人,这给了余宸温暖的两人,恰恰好,心意相同。双手紧握。
余宸如今才觉得,满大街都在唱的公侯女有多刺耳。
以前觉得不关他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与她,和楚冉蘅密不可分的故事,余宸全然没有办法做到毫无波动。
他该怎么做?他曾经渴望寻到那个白衣剑客,大胆地请他留下来饮酒对酌,像是朋友一样,哪怕只是短暂的相处也好。
他曾经希望娶那个对他盈盈一笑的女子为妻,往后他为帝时,她必为后,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而这两者,似乎在一夜之间破灭了。
忽然不知道,他这般拼命想做出成绩来是为了什么。
曾经为了让那两个人能安然处于他的庇护之下,让他也能笑着对两人道一声如今我也能庇护你们了。他冒险与大周廷尉联手,不惜任何代价勾结内宫,而后又出尔反尔,让西青铁骑踏入中原边关。
他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得到最好的,能大大方方地站在天光之下,笑着对两人说,你们看,我如今是这个样子。
但已经再不可能。
二者……只能选其一。
西青的使臣见余宸若有所思,一杯接着一杯喝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