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元年(公元年),夏四月二十八,酉时六刻。
麟游县万年宫,隋唐避暑圣地,始建于隋文帝,初命名仁寿宫。东障童山,西临凤凰,南有石臼,北依碧城。万迭青山但一川,一川是杜水之阳,天台山突兀川中。
万年宫的内城,围着天台山修建,石骨棱棱松柏满,三伏天凉如清秋。不过搞笑的是,外表风光无限,地基罪恶滔天。当年建造此宫,累死民夫万余,尸体填入坑中,盖土筑为平地。
宫虽名曰仁寿,实则是万人坑,以人命为代价,建造统治者玩物。到了太宗朝,改名九成宫,意指九重高大。李九登基后,改名万年宫,意指颐和万寿。
无论怎么改名,寓意多么美好,本质不会变的。俗话说的好,扒茅房盖高楼,老底儿是臭的。宫内殿阁遍布,聚杜水成西海,有大宝殿、丹霄殿,御容殿、排云殿等等。
山顶的排云殿,是皇帝的寝殿,建于柏丛之间。静谧的殿堂里,宽大的御床上,李九闭目平躺。他来麟游不久,就感染了风寒,导致风疾复发。卧床到如今,调理两个月,勉强恢复生气。
榻前摆着书案,左右两摞奏疏,媚娘端坐案后。明亮的灯光下,批阅有条不紊,已然得心应手。她现在的行为,就是个女秘书。李九真是享受,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人生巅峰嘛。
批完放去右边,打开左边新的,柳眉渐渐蹙起。拿着奏疏起身,款款坐在榻前,小心翼翼呼唤“陛下睡了吗,妾身有事报。卫州长史上疏,关于卫州刺史,需您亲自处理。”
李九缓缓睁眼,见她身心俱疲,柔声安慰道“媚娘不要担心,武康不是稚子,不会有事的。漱玉和元姊病逝,突闻双重噩耗,想不开也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那个卫州刺史,是十四叔父吧,发生了什么事?”
媚娘不禁叹气,情绪很是低落,距离康郎失踪,已经过去五天。他跑出家门时,疯疯癫癫的,不知去了哪里。婺营全体出动,配合左奉辰卫,搜索方圆五十里,还是不见踪迹。
马上年逾而立,还是小孩脾气,太不让人省心。那些婺营亲卫,包括左奉辰卫,都是酒囊饭袋。那么大的活人,莫名其妙消失,还找不到线索,干什么吃的呀?
勉强收拢担忧,强颜欢笑道“卫州长史奏曰,龙朔元年九月,刺史卧病在床。本月壬子辰时,使持节、卫州刺史,道王元庆薨逝,享年四十一岁。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身体抱恙,切莫太过悲伤。”
李九摇头叹息“早在今年正月,太医署汇报了,他已药石无灵。王叔外历六州,也是尽忠职守,丧事循旧礼吧。追赠他为司徒,益州大都督,陪葬于献陵。媚娘仔细想想,授予什么谥号?”
献陵葬着李渊,李元庆是十六子,自然陪葬其中。媚娘考虑片刻,说出心中想法“素闻道王至孝,母刘婕妤薨逝,他曾上疏陛下,请求亲修母墓。陛下安慰他,并没有允许,妾身窃以为,孝可为谥号。”
李九深以为然,示意就这么做,媚娘又奏道“本月丙午日,原魏州刺史,郇公韦孝协,坐赃被赐死。司宗卿李博乂,联合六臣上疏其伯父韦良战死,孝协也无兄弟,恐怕韦家绝嗣,请求法外开恩。”
司宗卿李博乂,是李渊的亲侄,被封为陇西王。殿内开始寂静,李九有些纠结,开始闭目沉思。媚娘又想武康,他最爱的吃食,扬州阿胶狮子头,就是韦家发明的。
约莫半刻钟,媚娘小声吹风“康郎说过,亲王犯法,与庶同罪。博乂贪得无厌,家有妾室数百,皆衣绫罗绸缎,每餐必有粱肉。孝协与博乂,恐怕有纠葛,妾以为不可。再者说来,孝协有子,谈何绝嗣?”
李九嗤之以鼻,以武康的城府,不会说这种话。他应该明白,无论哪朝律法,都只约束平民。沉吟片刻,淡淡说道“画一之法,不以亲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