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爱你。”楼盛说。
他前面的种种铺垫,都是为了跟奚午蔓说这句话。
奚午蔓不知道他是否有梦到过她,但她知道他曾由于一些可谓荒诞的原因而误以为他爱她。
连他自己都没明白他陷入的爱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他感觉那完全符合在书上看见过的或曾听别人说过的爱情,于是他以为那就是爱情。
而当他稍加理性地思考,会发现一切都经不起推敲。
所谓爱情,好像也就这么回事。
他终于明白过来。
所谓爱情,也就这么回事。
奚午蔓再次听见从室外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那些声音全部混在一起,她什么都无法分辨。
她分不清老年人与壮年人的声音、男人与女人的声音、孩童的与剁肉泥的声音。
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咕噜噜咕噜噜,仿佛她置身于一口巨大的锅里,她只能听见水在沸腾。
她也在沸腾。
“你走吧。”楼盛的话音是唯一清晰的,“我想你应该很忙。我本来没想打扰你,但是之前我实在想见你,请原谅。”
奚午蔓这才知道,沸腾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只有她的心跳。
“现在你可以走了。”楼盛揣在衣兜里的双手伸了出来。
他迈着很急的步子向奚午蔓走近,双手搭上她的肩,把她往门口推。
“你走。快走。走。”他像神经质一样不断低语,最终嘴里只重复着一个“走”字。
走。
走。
走。
奚午蔓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个字。
最后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包括楼盛的话音,只脑中一直萦绕着无声的一个“走”字。
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走下那长长的楼梯的,不知道怎么穿过混杂着各种蔬菜与肉腥味的菜市场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挤上公交的。
她感觉她什么都没做,但她就这样坐在了公交车上。
而她甚至不确定,她上的这趟公交会开往她想去的地方。
她看着窗外匀速后退的建筑与路旁的树,忘了要去哪里,也许根本就没有目的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无处可去。
她一直坐在车上,一直坐在最后排靠窗的椅子上,一直看着窗外。
这趟车到达终点后,又以终点为起点,再次出发。
一遍遍重复相同的路线,奚午蔓一遍遍看见相同的建筑与街道。
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都不会变。
这趟车会一直开下去,直到规定的下班时间,司机会赶走所有的乘客,然后下车去吃饭,吃过饭回到家里,也许会回家吃饭。
总之,司机会回到家里。
在临近下班高峰期的时候,车里的人就多了起来,有两个女人,也许三十上下,也许四十上下,不知道,奚午蔓没看见她俩的脸,也没办法从体态和声音准确判断。
不过说到底,到底多少岁根本不重要。奚午蔓压根不关心她俩到底多少岁。
她根本不关心年龄这种东西。
那两个女人坐在奚午蔓前面的椅子上。
靠窗的女人有着长长的黑发,用鲨鱼夹盘在脑后。
靠近过道的女人也有着长长的头发,也用鲨鱼夹盘着,但是她的头发偏黄,从发尾与发根的色差不难判断,她的黄头发是专门染的。
她俩在说话,奚午蔓不知道到底哪一句是哪个女人说的。
那也不重要。
奚午蔓只在乎她俩的谈话内容。
她俩在谈家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