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海忙拉着南星及身后一众宫人退了下去。
季月欢还是没动,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在等他开口。
然而奇怪的是,祁曜君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只是盯着榻上的女孩儿出神。
他想,他大概知道鄂阳兰为什么决心出宫了。
从昔日祁府到如今皇宫,鄂阳兰一生都被困在规矩二字之中,没能过过一天自己的日子。
而宫规森严,她在宫中多待一日,便只得多守一日,她不会解脱的。
离宫是她唯一的出路,否则往后,她只会无尽地痛苦下去。
难怪她能得鄂阳兰一句鲜有的夸赞,她确实心思剔透。
可……
祁曜君瞧着女孩儿,哪怕她此刻闭着眼,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光的眸子却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
“季月欢,”他终于开口,“告诉朕,困住你的是什么?”
季月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睁开眼,对上祁曜君略有些执拗的眼神,微微一怔。
“嗯?”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祁曜君深深地看着她:
“你说鄂阳兰带出来的那群宫女被规矩困住,只剩一具躯壳。那你呢?你敢孤身闯进听雨阁行凶,朕不觉得有什么宫规能将你束缚,可你分明也只剩下一具躯壳,困住你的是什么?”
季月欢给他的感觉一直很割裂。
分明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却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属于女儿家的活力。
她确实恣意妄为,一开始祁曜君以为她的胆大来自季卿的宠溺,可如今再回过去看,才发现,不是的。
她的肆无忌惮不带任何的娇纵跋扈,反倒是……浓浓的倦怠,一种由内而外的烦躁,甚至是……自我厌弃。
她的放纵来自她的不在意,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沉郁而清然,她把一切都看得太透,她的身体里好像住了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做什么都觉得无趣。
她的无所顾忌,是因为规矩与否在她眼里都一样。
他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割裂?
仅仅是因为观星台的变故吗?直觉告诉他,不是的。
季月欢听他说完,有些沉默。
她要怎么说呢?说她只剩一具躯壳,是因为这具躯壳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吗?
她的灵魂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要她如何融入一具陌生的躯体呢?
安静半晌,她反问,“这个问题重要吗?”
“重要。”
祁曜君上前,单手撑在她身侧,将她整个困在他与榻之间,他就在她头顶,两人的距离近得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喷薄的呼吸,他定定地望着她那一双黑眸,像是要透过瞳孔望进她的心里,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不许她躲闪。
“季月欢,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你的躯体你的灵魂都属于朕,但你现在给朕的感觉,你的灵魂不在这儿。”
他的脸色冷了下去。
“朕不允许!告诉朕,在你对鄂阳兰说出那句人间不值得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她最后劝鄂阳兰开心一点,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值得她如此丢弃自我。
那她自己呢?她分明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她的眼睛里还是一片空荡?
季月欢叹了一口气。
永昭帝是真够敏锐的。
可掌控欲也有点太强了,帝王的通病么?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人间不值得,这句话本来就是见仁见智。
她可以对鄂阳兰说,开心一点吧,人间不值得。
也可以对自己说,放弃吧,人间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