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父子二人前所未有的彻夜长谈。
老天子一会儿笑,一会儿怒;刘盈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汉室最尊贵的两位男性,究竟在沛邑行宫寝殿聊了些什么。
外人只知道:自这一夜之后,太子刘盈的身影, 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沛县的流水宴上;而老天子刘邦的身影,则几乎没有从这场流水宴上消失。
前后足足十五天的流水宴,天子刘邦只闷头饮酒吃肉,同沛县的子弟,以及几位老者吹牛打屁,无论是南方的淮南王英布之乱, 亦或是北方尚未结束的代相陈豨之乱、燕王卢绾之反,老天子都没有过问哪怕一个字。
到刘邦抵达沛县的第十七日, 也就是沛县流水宴结束两日之后,刘盈久违的身影,才终于同老天子刘邦一起,出现在了县城外十余里出的太上皇庙。
直到这一刻,假意返乡祭祖,实则出征平叛的太子刘盈,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来返乡祭祖的天子刘邦,才终于出现在了‘应该’出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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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禁军武卒的护送下走入太庙,又按照礼法完成一应祭礼,老天子年迈的身躯,便缓缓跪倒在地。
也正是在刘邦的膝盖碰到蒲团的那一刹那,庙内的禁军武卒、祭礼官等人,都次序退去。
硕大的太庙正堂,便只剩下了天子刘邦、太子刘盈这父子二人。
老爹跪地,作为儿子的刘盈自也没有继续站着的道理, 只稍思虑一番,确定此举不会带来什么礼法问题后,刘盈便轻步走上前,在刘邦斜后方一步的位置跪了下来。
经过漫长的等待,却始终没有等来老爹的嗓音响起,刘盈也不由略带疑惑的侧抬起头。
就见老天子安然跪在蒲团之上,涣散的目光直直撒向前方,那由木架撑起,正随着秋风微微飘荡的衣冠。
——当今天子刘邦亲父,大行太上皇刘煓的衣冠。
与后世那些动辄以金丝、绸缎编制而成的衣冠不同,那件正随风飘扬的太上皇衣冠,却无时不刻散发出朴实无华的淳厚气息。
上身的粗麻短打,只比寻常农夫的衣着稍精细一些;下身的单裤,裤脚甚至还能看出明显的磨损;
衣领上方,只一根细长的木板被细绳悬起,使得常人很难看出:这根细木板,便是如今汉室最具皇室色彩的头饰:刘氏冠。
裤脚之下,则是一双整洁如新,实则却已濒临散开的草鞋,鞋边甚至还有两只宽大,且隐隐有些发黄的布袜······
看着这一身朴实无华,甚至完全可能出现在乡间田野的服饰, 此刻却高高悬挂在太庙正堂,刘盈只下意识低下了头。
待看见衣领处,那一个个由匠人精心缝制的花纹、腰间那条以蜀锦为料的绶带,以及挂在腰间的玉佩,乃至赤霄剑剑柄、剑鞘上点缀着的金石珠玉,刘盈的脸颊,只没由来的涌上一阵热意。
——曾几何时,生活在后世新时代的刘盈,也曾是一个勤俭质朴,以俭约为自我标榜的农家子弟。
即便凭借自己的不屑努力,成功达到了月薪足足四千多元的程度,曾经的刘盈也经常和泡面,乃至清水挂面为伍。
而现在,短短不过十年的时间,曾经的农家子弟,就已变成一个睡不了硬榻、穿不了粗衣,吃不下五谷、扛不起出头的二代······
“做了皇帝的亲爹,刘煓生前,也从不曾想过奢靡······”
“就连做了皇帝的老爹,好像也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看着身旁,纵是入太庙祭祖,身上都还穿着那件七年前,登基时缝制成的那件冠玄的老爹,刘盈面上的热意,终是缓缓化作一阵羞愧。
“我,只不过是皇帝的儿子······”
“就算将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