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离开青灵县,东去玉京,带走数篇文字,留下一仓粮食。
郑君山得脱于身陷囹吾的困境,受饥数月的青灵县百姓不必再面临卖儿鬻女、析骸易子的挣扎。短短数日,郑君山以霹雳手段压了县中大族的诘难,开仓放粮,抑止了青灵县的米价。县中乡老因救灾之事,给郑君山立碑,碑上自然也不会少昌平鬼主的名字。
那一艘木舟虽已随秋水而去,青灵县不会再出现鬼兵夜行的异事,昌平鬼主的事迹,却留在市井祠庙的碑文里,留在那古战场山原间的塔楼朱墙外。
鬼兵过境之事随着一封封鸟书,在京畿道中传开。不知内情的百姓把那昌平鬼主俨然传成了一方仁将,知情人却纷纷揣摩,是何方高人出手帮了郑君山一把。
有人推测郑君山真的勾结了西方妖魔,于是有了昌平鬼主之事。也有人推测是乾元学宫某位大神通者撒豆成兵,解了青灵县之困。
又有小道消息称,是神咤司未到任的那位京畿游奕使出手,谋划了鬼兵过境之事。
这小道消息的来由也不算曲折。
那日黄昏,郑君山在水驿前送走那位萍水相逢的晚辈时,便记住了京畿游奕使五字。这之后,郑君山平复县中纷乱时,那位神咤司右禁的陈判事亦出力颇多。郑君山自然以为,鬼兵过境之事,是由神咤司右禁一力谋划。某次夜谈时,郑君山向陈皓初道谢,提到了京畿游奕使的之名。
陈皓初虽是神咤司右禁判事,对那位京畿游奕使的来历也是一头雾水。但揽下昌平鬼主之案的功劳,对神咤司右禁有益无害。于是,那位未上任的神秘京畿游奕使还没到玉京,名声却隐隐传开了。
关于神咤司右禁京畿游奕使的小道消息,成了玉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但青灵县鬼兵过境的风波,很快就稀释在其他的风闻里。
先是各州邸抄与布告都放出了圣人已入龙武关的消息,举国振奋之时,肆无忌惮的妖风总算稍加收敛了。
又是霜降已至,百姓换下袛绸短衣,披袍穿裘。这乍寒的天候里,礼部与崇玄、宣禅二署,为来年春天乾元学宫的考试,开始筹备报名的事。因此,大庸全境最杰出的年轻人,在这个秋天尽数聚集到了玉京城里。
玉京城里的王公贵族,为提前拉拢人才,在府中举办“鹤集宴”,邀请那些应试乾元学宫的年轻人赴宴。各处学馆、结社、庙观,也纷纷举行诗会、文会、法会。
乾元学宫的考试尚未开始,那些早在各州县就闯出了声名的年轻人,便在一场场宴会中,开始区分高下。
玉京城的百姓们,虽没法参与其中,酒过三巡时,点评起这些将入学宫的英杰骄子,也好似能过上一把考官的瘾。百姓虽听不懂各场论道法会,但只从茶馆说书人口中听得只言片语,便能把那些佛法玄理讲得头头是道,为这些声名初起的年轻人列次排名,还传出了一些诸如“灵丘鹤子”、“栖梧凰儿”、“楚楼秀士”之类的称号。
这些年轻人便是大庸国今后的栋梁之才,他们具有引人注目的才能,比起那些早已身居高位、亦或成就玄妙神通的名士,他们又跟百姓距离更近。就像士子豪商追捧花魁一般,玉京城的百姓也追捧着这些声名初显的年轻人。男男女女们,甚至以那些年轻人的称号结社。每有法会、文会举行,这些倾慕者便会聚众围观,为其助威。
祭拜乌曹神的赌坊,以这些年轻人论道的输赢作赌,引得玉京百姓抛开了闲暇时消遣的叶子戏与六博,赶来下注。西市的字画行中,大相国寺的市集摊贩里,也涌现出一大批据说是这一批年轻英杰亲笔书画的雅作。
这鼎沸般的热闹冲淡了灾年的沉郁之气。
一个背书箧的年轻人,踏着一双新换却已破旧的麻藤履,便在霜降过后第六天的一个碧空万里的轻寒午后,走进玉京城。
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