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陵北归的凌敬怎么也没想到,他才离开不足月余,战事就发展成了这个鬼样子。
连老窝都丢了。
夏王因怒折忠谏,所造成的后果可不仅仅是朝臣缄口这般简单的。
暴躁如吕布,尚纳陈宫之言。愚蠢如惠帝,亦明嵇绍之忠。有时候所谓忠臣未必需要多高明的才智与能力,其作用更像是个药引子,存在便是为了证明其主乃是“敬忠善纳”的明君。
而窦建德把宋正本这个药引子给拔了,使得大夏朝堂成了一锅不知药性的乱炖,自然啥事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此刻,面对李唐两路超三十万大军的夹攻,窦建德居然决定就要在山东和他们干,完全没想过这个局面是不是有些眼熟。
估计彼时给他做尚书右仆射的裴矩更眼熟。
历史是循环的。
北进山东借泰山群峰以阻,本就是他当初曾给宇文化及提过的建议。当然其目的不是为了出路,而是恰恰相反,就是为了引后者自己钻进这死胡同里,好叫别人过来围着打。
只是他没想到,那死鬼的三年还没过呢,就又有人重蹈覆辙。
要不要谏言提醒,这是个问题。
有宋正本榜样在前,此刻大夏朝中无论有没有人看到这一点,但就瞧自家老大那满是自信的态度,便也犹豫该不该说话了。
万一能打赢呢?
毕竟和宇文化及和死鬼不同,夏王坐拥近五十万大军,可不是书上那种吹出来的虚数,而是实实在在的五十万条汉子。就算唐军能打,可用两倍于敌的兵力拒险而守,总没那么容易输吧?
看起来确实是这般。
齐善行与张青特依照军令,让开了瑕丘、曲阜一线,分别在尼丘山与五峰山隘口阻击李元吉大军。而窦建德本部则在大峰山沿河岸线各处山口布防,并叫高雅贤分兵在祝阿、临济、博昌等地河口驻防,以防唐军渡河迂回。
眼见山东西北两地地形优势被夏军发挥到了极致,探马所报的对岸挺近博州的二十万唐军似乎真的感到了棘手,莫名停了下来。
看上去,李元吉像是被他三哥给坑了。
眼见北岸唐军毫无动作,这边诱敌深入的齐善行回禀中枢,待窦建德下诏,便调沂州驻军经蒙山河谷北进,迂回去断西路唐军的后路。
恰在这个时候,凌敬回来了。
自在宋城发现唐军疑似渡河南下,后者便怀着忐忑日夜兼程的往回跑,生怕耽误了事情。得知而今大夏已失河北全部领土,连中枢也搬到了历城后,更是心下骇然,顾不得礼仪就硬闯了某夏王的内宅。
“大王!某有急事与大王商讨!日前唐军大部兵马渡河南下,恐已……”
历城府衙后堂,连续两日夜不曾合眼,眼角甚至挂着大坨不可描述之物的凌敬倏一跨过隔门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只是不等说完,眉头已先皱起。
屋里的人还不少。
除了裴矩、曹旦等谋臣,还有几个算不上陌生,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平原陆氏的大公子陆让,东郡孟海公麾下别将蒋善合,还有早先无奈降夏,被窦建德任命总督青、莱、密三州军政的王薄谋臣孙宣雅。
“唔,凌祭酒回来了!如此憔悴,何不先自府中歇息,洗洗风尘!”
窦建德这会儿的表情可不是作伪,而是彼时凌敬看起来的确是憔悴得厉害,眼袋肿得比眼皮都大。
然而不等话音落下,后者却是先自整了整衣袖,对堂内众人见礼,而后上前低声道“大王,某真的是有要事回禀,还请大王移步……”
“你,咳,寡人正在与诸君商议要事……”
前者闻言面色稍有不愉,暗道哥都这么直白的叫你下去歇着了,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可这次不等暗示完,凌敬已经是跺脚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