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师肩上出门玩耍,每日张牙舞爪出门,回家后被父亲揍得屁滚尿流连声惨嚎。
他为什么总不长记性呢?
我叹气摇头,跟着棋谱落子。还是下棋有些意思,一子落百子变,或势危或盘活,千变万化令人着迷。
最近很少看书。大周的书我已看过大半,有些不通之处连老师也无法释疑。
一定是我看书的方法不对,也许长大了再看会更好些。
……
九岁那年,父亲把我和弟弟带入佛堂密室,朝东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告诉我们:“母国大楚,亡了。”
弟弟笑着接话:“亡了就亡了呗,阿爹我明日想去西郊──”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父亲重重扇了一个耳光,鼻血流入嘴里。他没敢哭,捂着脸垂头不语。
我往前走几步挡住他,轻声问父亲:“我们以后是周人了吗?”
父亲目光哀恸,沉声回答:“不,我们永远是楚人!”
这又是件奇怪的事:明明出生在大周,只因父母是楚人,我便必须是楚人。
子从父,妻从夫,家主是什么人,家人就是什么人。
谁定的规矩?
我又问:“我们要复国吗?”
父亲把脸埋入蒲扇般的手掌中,使力重重揉搓几下才回答:“皇族尽诛,无以复国。我们能做的事,是复仇!”?
此事我原本无感,觉得豁出性命去杀灭国之人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连皇族都能屠尽,又何况我们这些普通楚人。
自从一起上学的几名楚人同门不再露面,我发觉事情并不如我想的那样简单。
他们都死了,各有原因。有的是举家留遗书后自焚;有的是不堪顺京府衙搜查折辱而反抗,被杖毙于闹市;还有人再无踪影,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有我安然无恙,每日照例上下学。先生们待我也一如平常,看我的眼神总带着期许。
他们说,我必定金榜题名,成为一代名臣。
我为什么要做大周的名臣?
我还没死,只因为我父亲有先见之明,一开始就以周国百姓的身份示人。
周人的身份,真是个好东西!
顺京百姓对楚人的蔑视,一日比一日更甚。战时双方还算冷静,因为谁也不知道赢家是哪一方。
可如今,尘埃落定。楚人无国,成为周人耻笑的对象。
父亲不在家时,我偷偷溜进他的密室,看遍卷宗,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全家有周人的身份。
父亲是大楚派来顺京刺探情报的探子,以走镖为幌子,描绘大周山川河貌,标注山隘渡口,为军方推进战线参考。
可是任凭父亲如何努力,大楚还是亡了。
我想我该做些什么。楚亡了,楚的百姓还活着,他们过得很苦。
于是,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父亲很兴奋,带来很多位我从未见过的叔叔伯伯。
他们在密室中盘问我将近两个时辰,从看法到趋势,从细节到人选,我对答如流。
他们要我给这个漫长的计划起个名字,我沉吟一下回道:“就叫听风罢。从此以后,我们要隐在暗处,捕捉风的声音,无形无踪顺势而为,风雪载途不舍昼夜。”
于是,他们叫我听风公子。
我十岁那年,听风计划开始实施。如我刚才所言,那是个漫长的计划,直到周国覆灭才会停止。
叔叔伯伯们在旧楚寻找资质优秀的孩子,善读书者,全家改成周人身份,迁居至周境,把孩子送入大周的学堂,夜夜有旧楚大儒辅导讲学;手脚灵活者,抹去身份送至顺京西郊,日夜习武,尤重轻功。
弟弟也去了,父亲的心真狠。见我不太高兴,连着几日都不跟他说话,父亲终于松口,允弟弟在家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