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与儿子的点点滴滴,嗫嗫嚅嚅了半天,却没说出话来,正在这时,屋内却突然响起一个试探性的声音。
“爹?”
老人在门口站了良久,既没有应声,也没有进屋,到最后,也没能踏出那一步,而是背过身,又默默离开了。
最后走到了大儿子住的院子里。
这小子怀上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官,那时候刚立国,朝廷也穷,发不出多少银子,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最后还是天子知道了,特意派人送了米和肉,但许是在娘胎里就营养不足,大儿子长大后,依旧生得瘦,不过马家的香火传承倒是多亏了他,这才几年,便生了一儿一女,孙女儿三岁,可爱至极,被全家人视为掌上明珠,说是以后怎么也得嫁个真心疼爱她的读书人才行,孙子今年刚满五岁,乖巧机灵,时常被人夸赞是个读书考功名的好材料,他听了也面上有光。
自己喂了一辈子马,临到头,家里若真出了个读书种子,也算光耀门楣了,不需要他真考上状元,只求别像他一样,活到头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就够了。
老人站在院子里,旁边与奶娘一起睡在偏房的小孙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小跑到窗户边,喊了声爷爷。
老人紧绷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根本不敢应声,而是赶紧拖着那条天生残疾的腿,一瘸一拐地跑到了墙根处躲着,双手捂着脸,就这么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两只手在眼角来回抹着。
怎么,怎么就,就成了这样呢?
屋内,惊醒过来的奶娘朝外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便赶紧催促着孩子回去睡觉,孩子却依旧在争辩着自己的确瞧见了爷爷,最后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才乖乖躺了回去。
好半晌,老人才缓过劲来,撑着墙,站起身,默默走出了院子,去了书房。
的确如自家那老婆子所说,这辈子连个名字都不会写,所谓书房,也就是做做样子,平时他都不会来,倒是经常叮嘱儿子,将来得为孙子请一个好先生,以后得进太学,哪怕当个武官,也得识字,不求写出什么好文章,总之,别事事都得求人。
想着,想着
此生种种,一一在老人眼前闪过。
贫苦农家出身,被战争毁灭了家园,最后跟着当时还是嘉国公家二公子的宋泽雨,做了马夫,到如今,阖家幸福二十年,的确该知足了。
他颤巍巍地把怀中那封陆元直交给他的信放在桌上,然后解下腰带,挂在了旁边的书架上,最后将脑袋放了上去。
整个过程,他的手一直在抖,但老人始终没有放弃。
陈王府后花园,在那座有些简陋的坟茔旁,又多了一座更小的坟包。
一般来说,棺材铺中存放的棺材都是他人早早订下的,若是暴死的,一般都会送去义庄,或是停尸七天,让棺材铺有时间赶制。
不过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陈王府的权势摆在这,故而直接从城里的棺材铺强拿了一副棺椁,木头也是用的最好的,用老板的话来说,本是打算留着自家用的,所以陈王府又多添了一笔银子。
没有太多仪式,梅晨当时是狠下心只求一死,连脑浆都撞出来了,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而且死状凄惨,也不适合摆灵堂,更省得让梅清秋瞧见了白白伤心,便草草下葬了。
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宋琅放下铁锹,看着眼前还算规整的坟包,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帕巾擦了把汗。
没有让小侍卫沈川帮忙,从头到尾,都是宋琅亲力亲为,哪怕他打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都坚持锻炼,也累得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不过沈川也没闲着,而是一直摆弄着祭祀用的香烛纸钱。
在梅晨坟前点燃了香烛后,少年郎又抹了把泪,一边将纸钱在香烛上点燃,然后扔进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