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他几句,叫做粗鄙之语,如今要扣他的银子,就是真性情。要是叫下头的人知道他们信奉的神仙玄一大师是如此人物,也不知道悔青的肠子要打成几个结。
玄一再念几句佛,有青衣小僧上来,将锅收起。他耷拉着眼看着,颇为不舍。
“玄一大师,戒欲,戒欲。”赵向零撑头笑道。
玄一闭目,高深道“阿弥陀佛,杀生为护生,老僧从不重口腹之欲,不过是为生着想罢了。”
“哦?”赵向零笑问。
“你看那只鸡,它原是老僧从集市救下,免于灾祸。”玄一道,“老僧将它养在佛祖座下,本望它潜心修道,却不料它恶行不改,竟在佛祖面前挖土刨坑,每日咽下地龙十条。老僧目不忍视,日日颂佛与它听。谁料它杀心不改,竟从十条地龙改成十五条。于是老僧以棍棒教育它向善,不料它竟飞扑来袭,自己却撞上棍子死了。”
赵向零眯眼笑“那为何它进了锅?”
“阿弥陀佛。”玄一颔首,面带微笑,“万物皆有灵,有灵即有用,原本老僧打算叫它入土为安,不料它托梦给老僧,说不愿今生白活。佛门禁荤,若强行要旁人破解,老僧实在为难,故只好以身成它。”
“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玄一躬身,念了不知几万句佛。
旁边青瓷忍着笑,颤着笔写下日中三刻,玄一大师同陛下讲解精妙佛法,陛下有悟。
“玄一,你这样年轻看着朕怪不舒服,咱们还是正经聊天的好。”赵向零忽然坐正,正色道。
玄一也坐正,愈发正经。他从怀中掏出一大把胡子,套在脸上,又用袖子挡住脸,不知做了什么。等他将手放下的时候,赫然是个白胡子老僧。
见状,青瓷起身,对赵向零道“陛下,奴婢先出去。”
赵向零点头同意后,她收好记录簿,躬身倒退了出去。
玄一用苍老的声音问道“陛下,老僧看你有惑,不如说与吾来观?”
赵向零垂眸,朝他行了一礼“玄一大师,若一人喜怒不定,是为何故?”
玄一雪亮眼睛扫过她前堂“陛下说的可是自己?”
赵向零点头,并未否认“正是。”
想了想,玄一从袖中取出一只褐色泥制茶杯,搁在桌上,又从袖中拿出一只壶口冒烟的铁茶壶。那茶壶中咕咚咚的,还在滚着水泡。
对这样稀奇的事,赵向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甚至算得上是习以为常。她只是静静等着,等玄一给她个答案。
倒出一杯热茶,玄一作出一个手势“陛下,请。”
赵向零睨他一眼“朕为何要拿一杯滚水去烫自己?”
瞧茶杯里的烟气,就知道它必然烫手。
玄一笑“不取水,自然不觉水沸,陛下,你可明白。”
赵向零恍然。若她不在乎,又为何喜怒?何来哀乐?说白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因为自己想取那杯‘水’而已。
皱眉,赵向零摇头“玄一,你可知一国之君不可感情用事?”
“陛下,人无情感,那便不是人,是神耶。”玄一唱了句阿弥陀佛,笑道,“正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能明确判断是否,又何惧拿不起放不下?”
“与其延宕不安,不若放手去做,终身惶惶不安,又岂是安国安民之道?”
赵向零仍旧犹豫“可他身份实在”
“今日你是你,他是他,又岂知明日你是你,他是他?你可以是你,你也可以是他,众人不过几块白骨一团血肉,和在一处岂知姓名?可见,不过是自己拘泥自己于几个姓氏之间罢了。”
细想一番,赵向零恍然,合掌朝玄一一拜“多谢大师解惑,朕想,朕大概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置。”
玄一回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