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进车里的那一刻,向北站立车旁,手扶车门,回看殡仪馆。
那只白色蝴蝶用力扇动着翅膀朝上飞,越过殡仪馆的房顶,飞入天际,与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天空还在下着雪,准确地说,是混了雪的尘霾。它们落在向北的脸上、融化,然后形成一道道灰色的痕迹。他的脸,像个小丑。
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他脸上多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很复杂。眨眼间,一颗泪珠滴落在地,落入混了污水泥浆的雪窝子里。
这样的天、这样的地,着实让人兴奋不起来。
赵庆东、于崇明他们扭过头去,不愿再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连眼神都不行。他就是个疯子!小丑!
他们明显自作多情了。向北眼睛里似乎没有这些人,他在看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远,只能用心才能看到。
愤怒或者平静,都是爱。
“他妈的,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殡仪馆?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还乔装打扮,化妆成清洁工。这么有能耐,以为自己是特工007?怎么不去拍《碟中谍》?!”于崇明愤愤地说道。
“头儿,‘007’跟《碟中谍》不是一个电影……”一个记者插嘴。
“就你懂得多!动手的时候怎么就怂了?”于崇明将他怼回去。
诧异的不止他一人,所有人都对向北的异常举动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已经习惯了他先前的人设——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这才是一名记者该有的样子嘛。如今这个文人变成猛男,而且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猛男,这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赵庆东关心的不止这个。他要对上午的行动迅速做一个评估。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会有这么多记者出现。
所有人都不知道,骨灰安放仪式前,向北已经来过殡仪馆几次。这里的空间结构、人员编制、上下班时间等等,他都已经了如指掌,甚至如何进入、如何离开,他都已经计算好。唯一没有计算到的是,会有这么多警察出现。
众人中,全部都算计到的,只有一个人——曲长国。因为这就是他的局。
仪式早上9点开始。向北扮成清洁工,提前一个多小时进入了殡仪馆。这里的清洁工都是劳务派遣,人员流动大,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在这个死人扎堆的地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整个骨灰安放仪式,向北都看在眼里。他远远地站在长廊一头,低头扫地、清理骨灰墙,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参与到这场仪式中。
周雪岑接过骨灰盒那一刻,向北手中的扫帚缓缓落下,两眼死死盯着那个小盒子,泪水瞬间涌出。他仿佛站在周雪岑身边,跟她一起摸摸那个盒子,摸摸那张照片,那里面装的可是自己的儿啊。
那一刻,他产生一种冲动,他想扔下手里的东西,冲上去抱过那个骨灰盒,跟儿子再说说话儿。上次在医院,他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孩子聊。那时候诺一还活着,还能睁眼瞧瞧他父亲的模样。可是现在,他要面对的仅仅是一个小盒子,他不知道那些想说还没说的话,能不能再说出口。
赵庆东、于崇明他们的出现,让向北冷静了下来。他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将眼里、鼻子里的泪水一股脑地吞下去,味道有点咸。
一个男人,最可怕的是眼泪能收能放。这些天他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理智。
众人离开骨灰廊之后,向北悄悄凑过去。刚刚这场仪式,弄得地面有些脏乱,他打扫着地上的纸屑、脚印,慢慢挪到骨灰盒旁。
没错,这个小格子是诺一的,上面的照片他认识。向北将脸贴上去,吻了一下照片,又侧脸贴上小格子的挡板,那是一块石板。长廊里的温度并不高,石板摸上去像冰一样。
他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