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合,也总有结束的时刻。将近尾声的时候,那一名最先登场的莫大家再次登台,又引起彩台周围一片叫好欢迎声。
李潼这会儿近在台前,便也抬眼认真望去,见这妇人高髻铅华,姿容并不出众,兼韶年不再,容貌或无可夸,但独立于彩台中央,哪怕身在这样的环境中,都有一股恬静安然,气质静美、似在岁月的洗练之下沉浸到了骨子里。
那个被称作莫大家的平康伎也正垂眼望向台下少王,脸上闪过一丝惊异,然后便快速收回了视线,敛裙遥拜,然后起身开口清唱起来,唱的则是少王名作《洛阳女儿行》。
李潼听到这篇诗作,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这首诗倒可视作他与唐家娘子定情之作。结果他将自家娇娘抛在郊外,自己却骑着丈人厚赠名马入城来享乐游戏,仔细想想,这种行径真的是有点渣。
那莫大家真的是不负盛誉,尽管没有器乐的配合,但当歌声响起,仍能引人入胜,虽然有姿色、年纪的短板,但所获得的赞赏却还远远超过此前诸伎。就连李潼在其歌近尾声时,都忍不住举手拍掌表示欣赏。
色艺夸称,但若只是有色无艺,只会卖弄妖冶风骚,或能得称一时,但终究情眷难留,只能流于下伎。
色与艺本就相得益彰,这个道理放之何时,放之何人都是如此,能例外者少之又少。比如李潼自己,如果只是凭着出身与刷脸,怕也不能被西京风月追捧至此。另晚唐诗人罗隐便吃了颜值的亏,惨遭迷妹嫌弃背叛。
至于台上这名莫大家,则就声艺高明到让人忽略了其他,可见是真的不凡。
一歌终了,那位莫大家并没有即刻落台,而是款款行至台前,面向少王俯身下拜:“妾等平康诸伎,虽然列籍娼户,秽质卑贱,凭恃色艺谋生,未敢审度文辞才情之妙。欢客就场,多访名王贵调,探悉人情雅好,知大王才趣风流,风月宗法。”
李潼闻言后便笑道:“倡优声色,技艺娱人,尘世杂芜之外,能作一方风月天地,消人劳顿,解人疲乏,既不是侵诈非分,也谈不上秽质不堪。西京新抵,人物陌生,能得方家雅赏,领衔群伎赠我声色之娱,驱人逆旅彷徨,方家不必劳礼长拜,倒是小王要多谢你等群伎盛情。”
那莫大家却并不起身,而是俯首再拜然后继续说道:“妾等平康坊曲贱流,此前未有一面之幸,能睹大王尊荣。但大王美歌传世惊众,却厚赠我等衣食重恩,娼家或是仪风难夸,但也绝不会知恩不念。小陈声色技艺,盼大王能会意欢愉。除此之外,另作斗胆妄请,西京本大王故庭,虽兴游于外,乡人长念不断,浮华陈设,也是期盼大王能有才思涌起,新辞笔花落赏平康风月!”
听到妇人此言,且不说李潼感想如何,其身边一众纨绔子弟们一个个都变得兴奋难当,各自拍掌叫嚷道:“西京风月,岂不如神都妙致可赏?平康美姝殷情求宠,当街作弄盛戏,深情倾注、惊艳坊间,大王能无一丝怜念?”
李潼闻言后也不拘泥,自车板上站起身来两手平压,使群情稍作收敛,然后便笑语问道:“可有笔墨?”
眼见少王答应下来,那莫大家笑逐颜开,连忙回身呼喊,自有先前登场表演的平康伎手捧纸笔之类快步行来,入前跪拜在地,垂首不敢细睹少王。
莫大家上前调墨,一脸期待道:“不知大王是要翻新旧曲,还是要扩编新辞?”
“新旧各制一律,并由群姝拣选所喜。”
李潼笑应一声,临台而立,提笔缓书。丧居两年多的时间,他对自身的学识、才技也做了一个比较系统的梳理,已经不太在意这种突然袭击。更何况眼下闾里闲戏,倒也无需过分的庄重谨慎。
既入风月之地,自然不作他想,李潼提笔便先写出一首教坊杂曲《长相思》,内容则就是风月圣手柳永的《京妓》